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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区里有位老人,走路跌跌撞撞,像是随时要摔倒的样子。他随身带着MP4,成天放着山西梆子。乡乐悠扬有味,我们渐渐聊起来。前几天,我贸然问,“您是中过风吗?”“是腰不行了。年轻时在内蒙古当兵落下的毛病。我放了两年马,晚上就睡在草地上。当骑兵,摔下来也是常事。没想到老了会这么厉害,人整个废了。”

我问他当兵是什么年代。“60年代末、70年代初吧。”他答。

“那您肯定听说过余洪信事件吧?”

他眼睛一亮,“何止听说过,印象太深了。”

余洪信,1925年生人,河北省武强县人。出事时任63军副军长。当时,中苏剑拔弩张,中方在其实无险可守的内蒙古草原上划了几条防线,余是其中一条防线的前指总指挥,驻守巴彦淖尔。

“他把临河一座解放军医院的一层楼都霸占了,专门用来糟蹋女护士。” 据说,百姓和同事把状子递到周恩来处。查实后,北京军区受命给予他处分,军职连降三级,进了“学习班”。

1972518日晚,他手持双抢,先敲军长阎同茂的家门,无人应答。后来去了政委曹歩墀的家。敲门后,屋内有人开灯,他从窗外打了几枪。政委夫人中弹身亡。行伍出身的政委反应机敏,迅速藏到床下,躲过一劫。随后,他又赶到副政委家,但副政委只是受了伤。

行凶后,余畏罪潜逃。

此事震动高层。如果余逃到蒙古,后果不堪设想。“紧急通缉令”随即发布,抓捕“现行反革命分子”余洪信。当时真正做到了家喻户晓。记者的哥哥姐姐只是小学生,却也停课,像大人一样,在初夏的庄稼地里拉网式搜索。

“余洪信把我们害得不浅。在一个山口,上级命令我们连续堵截三天三夜,顾不上吃顾不上喝。”老人说。余是黑大个,侦察兵出身,能打双枪,能开汽车和摩托车,以战斗勇猛著称。对于这样一个人物,他们自然丝毫不敢放松。

19726月,在山西榆次的小麦地里,人们终于发现了余洪信的尸体。走投无路的他选择了举枪自杀。

“当时乱得很。这种事(指玩弄女性)其实算得了什么?他可能就是被闲置起来后受不了吧。”记者立即想到高尔泰笔下的酒泉军分区吴司令员。他常去军分区招待所视察,每次总让所长领着服务员去做人流。可吴没出事。

老人说的“乱得很”,主要指抓“内人党”。“我们战友把团长、政委关在地下室里往死里打,逼他们承认自己是‘内人党’,那个惨啊!”

如今,老人跟着女儿住在北京。“前几天,我一下没撑住,摔在超市门前。人们过来过去,没人扶一把。我觉得他们是不敢管,万一我讹人家咋办?将心比心,我一点儿也不怪人家。”

旁边的小宝贝一个劲儿催我回家。“官场、世道其实没啥变化,千万别觉得以前有多好!”

老人的感悟和告诫有些凄凉,但我记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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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哲宇

杨哲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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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中国改革》总编辑。宁要智慧的痛苦,不要蒙昧的安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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